橙色女孩[挪]乔斯坦·贾德.莫光华译.接力出版社(2004).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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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2 3 3 页生命就是一次大型的博彩，只有那些中奖的彩票才是可见的而你，正在阅读本书的你，就是那样一张中奖的彩票。祝你好运！出自本书父与子对话第 2 3 4 页一篇神奇的童话，一个迷人的梦境，一卷深邃的沉思，一场生命的历险；是对存在与时间的另类诠释，是对生活之意义的独特答卷，是对宇宙和时空之源的勇敢探索，一本教人仰望星空的书代译序杨武能这是一本由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和他死去已有十一年的生父“共同”完成的书。不，这不是普通意义的书，而是第 2 3 5 页是对事关生死抉择的追问和解答，年，挪威作贾德就以苏菲的世界一家乔斯坦书闻名世界。要概括眼前他奉献给读者这部新作所具有的同样丰富、深邃的内涵，或许

2、就只能做如上的比附了。这部书唤起的阅读感觉实在是丰富、深邃、立体和多层面的，虽然它并非鸿篇巨制，而只是一本薄薄的小书。可以说，橙色女孩首先是写给所有少不更事，却又一心想特立独行的当代青少年的一本书；但是读完之后，却发现其实它更像一封写给所有已经或即将成为父母的男男女女的信，一封推心置腹、意味深长的恳谈信。在它真诚、睿智的“果核”周围，包裹着一层层预言般神秘、童话般清纯、宇宙般博大、花蕊般精微、梦幻般甜美而绝望的爱的“果肉”。同时，这爱又呈现出它原本具有的斑驳色彩、复杂滋味。酷爱天文学、会弹钢琴的十五岁挪威少年乔治，过着平第 2 3 6 页静而愉快的幸福生活，他正处于懵懂迷茫的青春时期。一天放学

3、回家，他收到了死去已有十一年的生父写给他的一封长信，然而他对亡父的记忆早已消失殆尽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怀着复杂而矛盾的心情一口气读完了信中讲述的关于“橙色女孩”的故事，顿时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他开始独立思考，开始重新看待周围的事物，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的亲人，开始选择自己的生活，开始学会把握自己正在萌芽的爱情这是一封怎样的信？一位死去多年的父亲，何以能使他遗留于世的儿子感到如此巨大的震撼，以致世界观发生了如此深刻的转变呢？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为什么会对天文学如此着迷，会对让人类回顾宇宙历史的哈勃望远镜备感兴趣，而不是迷恋“辣妹演唱组”或者“疯狂足球”呢？一个早年丧父的小男孩，他本来认为

4、没有父亲的成长过程其实并不艰难；在他心中，继父只不过是个“不速之客”。可读了生父的来信，他对继父的态度有何转变？他对母亲的第 2 3 7 页认识又有何改变？一对青梅竹马的小孩子多年后再次相遇，将会经历怎样纯真而复杂、漫长而迷茫、痛苦又甜美的情感波澜？一个喜欢橙子的美丽女子，她爱的根须深深地缠绕在童年的梦幻里，既不能忘怀自己的“小男子汉”，也无法舍弃自己少女时代的男友，她将如何选择？一个耽于幻想却不乏理智、热情而不失天真的医学院大学生，有对世界和亲人的无比热爱却突然发觉身患绝症，他该体验着怎样刻骨铭心的爱的痛苦，怀着怎样无法遏制的死的恐惧与生的渴望？凡此种种，都包容在这本小小的书里。你读完这本书

5、，会发现这个神秘莫测的“橙色女孩”的故事，实在是有趣、有味、有益，实在是不同凡响，富有深意。在当今这个大众媒体称霸、媚俗读物泛滥的时代，挪威作家乔斯坦 贾德仍然广受欢迎。为什么？他的作品往往人物不多，情节也挺简单，其主人公的形象较之一般经典名著似乎显得单调，但却以内容丰富、思想第 2 3 8 页深邃的故事探讨了人生的基本命题。而这，正满足了我们这个强于形式弱于内容、长于表现短于思想的时代的需要。这个时代的青少年，也包括已经长大的成人，都不曾遭遇也讨厌遭遇任何足以迫使他们进行思考的所谓的历史性“苦难”问题，但是，他们最终仍回避不了又以新面目出现的人类的种种“基本问题”，诸如宇宙的起源与终结、人之

6、来源与归宿、存在与时间、生与死、爱与恨、幸福与苦难、灵魂与肉身等等，并必须通过自己的思考和自己一生的实践，给自己作出回答。贾德这部作品就深入浅出地把哲学思辩和心智启蒙融入了文学叙事，所以能以一种“可爱的方式”引领我们思考那些人类永远必须考虑的问题，而这，更满足了我们长远的、带根本性的需要。这也许就是橙色女孩的题旨，也是它获得巨大成功的主要原因。再者，在艺术手法上，作者采取了十分成功的叙事策略，通过独特的和跳跃多变的时空置换，让读者在阅读本书时会不知不觉产生穿行于过去与现在、当下与未来的全景式第 2 3 9 页阅读体验。同时，它也是一篇极富童话色彩的小说，故事结构层层嵌套，而且与白雪公主、灰姑娘

7、等著名童话有着某些互文关系，读来感觉意蕴幽远，遐思绵邈。有哲人说，谁不曾仰望过浩瀚的星空，谁就不会真正理解生命的奥义。橙色女孩正是一本教人仰望星空的小书！第 1 页父亲死了已有十一年，当时我才四岁。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能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可现在，我们正在共同写一本书。这些文字就是这本书中开头的几行，它们都是我写的，但父亲很快就会加入进来，毕竟这本书的大部分都得由他来讲述。我不知道，我是否还真能记起父亲。也许我只能认为，我之所以还记得他，主要是因为我经常翻看他的那些照片。只有一次记忆我能肯定它是真的。我相信，有一次我们曾一起坐在屋外的露台上看星星。在一幅照片上，我和父亲坐在客厅里的皮质旧沙发上。

8、他当时似乎正在讲什么有趣的事儿。那张沙发我们现在还保第 2 页留着，可父亲已不再坐在那里。另一幅照片则是，我们悠然自得地坐在玻璃走廊上的绿色摇椅里。父亲死后，这幅照片就一直挂在我的房间。此刻，我试图止住摇椅，因为我要把我的所有想法都写进一本厚厚的记事本里。以后，我还要把所有这些都输入父亲留下来的那台旧电脑中。关于这台电脑，我还有得说的。为此，我必须回到过去。保留这么多老照片，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它们毕竟属于另一个时代。在我的房间里，有整整一本影集，里面都是父亲的照片。一想起这些，我就不由得有点害怕：我居然保存着一个人的这么多照片，而这个人已不再活着。我们家里还有父亲的录像带。每当我听见他

9、的声音，我就禁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父亲的嗓音，真的具有一种雷鸣般的效果。也许应该规定，禁止保存那些已经不在的人或者按第 3 页那些已经离开我们的人的我奶奶的说法录像带。我总觉得，看那些录像如同在钉梢，而钉死人的梢是不对的。从这些录像带上，我也能听见自个儿的声音。那声音又尖又细，就像一只雏鸟在啾啾地鸣叫。那就是当时的情形：我父亲是“低音部”，我自己则是“高音部” 。有一段录像的内容是我骑在父亲的肩头，试图扯下挂在圣诞树梢的星星。虽然那时我才一周岁，但却差点儿就得逞。妈妈观看父亲和我的录像时，总会倒在扶手椅里哈哈大笑，尽管当时就是她在为我们父子俩摄像。她竟然看着父亲的影像大笑，我认为她这样做不对。

10、我想，要是父亲知道了，他也不会喜欢她这样的。他或许会说这样做是违反规则的。在另一段录像上，父亲和我坐在我们位于费尔斯多伦的度假别墅外面。时值复活节，外面阳光灿烂。我们俩各自的手里都拿着半只甜橙。我正使劲儿地吸吮橙汁，我手里的橙第 4 页子还没有剥皮。父亲可能正在思索某些完全不同的橙子，这一点我相当肯定。就在这个复活节假期之后，父亲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儿。他病了大约半年。他担心他很快就会死去。我相信，他知道他会死的。妈妈常常对我讲，父亲当时特别伤心，因为他知道，在他能真正认识我之前，他就得死去。奶奶也曾这样说，只不过是以一种神秘兮兮的方式说的。每当奶奶跟我说起我父亲时，她的声音总是有些异样。

11、这也许并不奇怪，毕竟爷爷奶奶失去了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不过，那具体是怎样一种感觉，我可不清楚。幸好，除了父亲外，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他依然活着。奶奶看父亲那些旧照片时，从不发笑。她会非常肃穆地坐下，仔细地翻看那些照片。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说的。父亲当时坚定地认为，跟一个年仅三岁半的小男孩不可能真正有话说。今天，我已明白他的意思，而且，要是你读完了这本书，你也会理解他的。第 5 页我有一张父亲的照片。照片里的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脸已很瘦削。我坐在他的膝盖上，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 好让我不至于倒向他。 照片上的他试图对我微笑。 这张照片是在他死前几周拍的。其实我倒希望我没有这张照片。可是， 既然我

12、已有了它， 我就不能把它扔掉。 我总是不得不去看看它， 我甚至无法抑制自己这样做。今天，我满十五岁了，或者准确地说，是十五岁零三周。我叫乔治 罗德，住在奥斯陆的胡姆勒街，跟妈妈住在一起，还有尤尔根和米莉娅。尤尔根是我的新父亲，可我从来就只叫他尤尔根。米莉娅是我的小妹妹。她才一岁半，真是小得让人没法跟她正式讲话。当然不会有米莉娅跟我父亲在一起的老照片或录像。米莉娅的父亲是尤尔根。我是我父亲的独生子。在这本书的后面，我要讲些关于尤尔根的趣事。至于到底是些什么事，我这会儿还不能泄密，但谁要是读下去，自然会知道。第 6 页父亲死后，爷爷奶奶曾到我们家来帮我妈妈收拾父亲的东西就是父。可是他们当时却没有发

13、现某样重要的东西亲写的东西在他被送去住院之前。当时没人知道这事儿。父亲写的东西“橙色女孩”的故事是这个星期一才冒出来的。当时，奶奶想从工具间里找样东西，但却在我小时候坐过的那辆红色童车的坐垫下发现了它。它究竟是怎样跑到那里去的，这还是一个小小的神秘事件。但这绝不可能纯属偶然，因为这个故事跟那辆童车有关。父亲写下它的时候，我才三岁半。可这并不意味着它讲的就是那类典型的童车故事。它确实不是那样的故事，它实际上是父亲特地为我写的。他当时写下这个“橙色女孩”的故事，就是为了等我长大以后才看，也就是说，当我大到能够读懂它时，也就是说，父亲当时写了一封给未来的信。如果把写着故事的那一沓纸塞进旧童车坐垫下的

14、那个人真的是我父亲的话，那么，他当时肯定相信他的“邮件”在第 7 页将来总会“被”送达预期的收信人手中。我这会儿在想，为了安全起见，人们真该把家里所有的旧东西仔细检查一遍，然后才可以把它们卖到跳蚤市场，或者扔进垃圾桶里。有时，我简直无法想像，从被丢弃在某个垃圾堆里的那些信件或者类似物品中，人们可能会有多么出乎意料的发现。有一件事，我最近几天老在思考。我认为，要发送一封写给未来的信，比起把它塞进一辆童车的坐垫里，肯定还有更简单的办法。我们希望自己写好的东西，在四个小时，或者十四天，或者四十年以后，才被人读到这完全是有可能的。“橙色女孩”的故事就属于这种情况。它是为一个年满十二岁或者十四岁的、名叫

15、“乔治”的少年写的。也就是说，是给我父亲当时还不认识的那个“乔治”写的，并且他还不得不假设，他永远也不可能认识他了。现在，这个故事终于必须真正地开始了。将近一周之前，我从音乐学校回到家里，惊讶地发现爷第 8 页他们突然从通斯爷奶奶看我们来了贝格赶过来，而且还要在我们家住一宿。妈妈和尤尔根也在场。当我进屋脱鞋的时候，四个大人他似乎都怀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期待们真的在等我。可我的鞋又脏又湿，他们竟然没一人过问。他们肯定在想着别的事情。我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妈妈说，米莉娅已经睡了。看来，她认为这样挺好，因为我爷爷奶奶也在。毕竟他们不是米莉娅的亲爷爷奶奶。米莉娅有她自己的爷爷奶奶。他们也都是些挺好的人

16、。有时，他们也会来看我们。尽管如此，“血浓于水”这话却并非毫无道理。我走进客厅，坐到地毯上。此时，大家的表情显得十分严肃，这几乎让我相信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我不清楚，我最近在学校里干过什么坏事。今天下了钢琴课，我也立即就跑回来了。而且好几个月以来，我再也没有到厨房里偷过嘴想到这里，我理直气壮地问他们：“出什么事儿啦？”于是，奶奶前前后后地讲出事情的原委：她发现了一封第 9 页信，是父亲临死前不久写给我的。我感到，我的胃在剧烈地痉挛。他已死去十一年，我甚至都不太能肯定自己是否还能记起他。一封来自我父它听起来严肃得可怕，亲的书信犹如一封遗书。随后我注意到，奶奶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此时，她把它

17、递给了我。信是封了口的，上面只写着“乔治收”三个字。很显然，那不是奶奶的笔迹，也不是妈妈或尤尔根的笔迹。我撕开信封，抽出厚厚的一沓纸来。我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因为第一页上写着：你坐好了没有，乔治？无论如何，你可得坐稳啊，因为我马上要给你讲一个故事，它会令你的神经高度紧张。我感到有些头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一封来自我父亲的信？ 可这是真的吗？“你坐好了没有，乔治？”我相信，我似乎听见了他那雷鸣般的声音，而且现在不再是从录像里听。我真听见了他的第 1 0 页声音，仿佛他已突然复活，正坐在我们中间。虽然信封本来是封口的，但我却必须再问一问，大人们是否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可大家都摇摇头，声称里面

18、的内容他们一句也没有看过。“一个字儿也没看过。”尤尔根甚至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尴尬，这可不是他平常的风格。不过，也许他们倒真的可以看看我父亲的信，当然是等我看完之后我相信，他肯定想知道里面都写了些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出于某种原因，他良心不安。奶奶接着说起，他们为什么会在今天下午乘车赶到奥斯陆来。因为她相信，他们已经解开了一个为时已久的谜如她所言，一个谜。这听起来相当神秘，可事情确实也很神秘。我父亲得病以后，曾对我妈妈说过，他想给我写点儿什么。他想写一封信，一封等我长大以后才可以看的信。可是，他说过的那样一封信，却至今没有出现过我现在都满十五岁了。第 1 1 页最近，我奶奶忽然记起另外一些事情

19、（同样是我父亲说过的话），即他曾要求，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丢弃那辆红色的童车。奶奶说，她几乎还能逐字逐句地回忆起他当初的话来。那是在医院里，他说：“你们一定要留着那辆小童车， ” 还说“，请别扔掉它！ 在这几个月里， 它对于乔治和我是那么的重要。因此我希望，乔治以后还能看见它。将来在某个时候，你们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要把这告诉他。等他长到够大的时候，他就会明白。我是多么希望你们能为他留着它。 ”所以，那辆旧童车没有被扔掉，也没有被卖到跳蚤市场。对此，连尤尔根也表示尊重从他搬到胡姆勒街那天起，他就知道他不可以碰的一样东西就是那辆红色的童车。他对这辆小车相当敬重。因此，后来他为他的女儿米莉娅买

20、了一辆崭新的小车。也许，是他不想用我父亲多年以前推我的那辆童车来推自己的女儿；也许，这正好表明了他对我父亲的尊重；但也很有可能，他只不过想要一辆更时髦的童车。他很有时尚意识，完全不能说他是一个不懂时尚的人。第 1 2 页其实，也就一封信和一辆童车。可奶奶居然说，她用了十一年时间才最终揭开这个谜底。因为时至今日她才想起，或许应该有人到工具间里去，稍微仔细地瞧一瞧那辆旧童车。奶奶的预感没有骗人，那辆小车的确不单是一辆小车它是一只 “邮箱” 。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相信这个故事。因为，父母和爷爷奶奶是否在说真话，这是永远无法判定的。至少，一旦涉及奶奶所谓的某些“敏感话题”时正如奶奶常说的那样，就是绝对无

21、法判定的。为什么十一年前竟然没人能进入我父亲的那台旧电脑？今天我觉得这是一个“谜中之谜”。他就是在那台电脑上写的这封信。当然，他们也多次尝试过，但却没有足够的想像力猜出我父亲设置的电脑密码。那组密码充其量不过是由八当时的电脑个字符组成的技术也就这个水平。甚至连妈妈也破译不了那个密码，这真是难以置信。结果，他们只好将那台旧电脑束之高阁！关于我爸爸的电脑，稍后我还有更详细的描述。第 1 3 页现在，终于轮到我父亲发言了。在他以下的叙述中，我会不时地穿插一些自己的评注。 最后， 我还要写几句 “附言” 。我必须如此，因为在这封长长的书信里，父亲向我提出了一个意义重大的问题；而且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对

22、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我拿了一瓶可乐，当然还有那沓信纸，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当我将房门反锁时平时我可从不这样做，妈妈立即表示抗议。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我那样做，其实并没有别的目的。阅读一封来自某个已经不再活着的人的书信，这种感觉如此庄重，以至于让我觉得似乎所有的亲人都围绕在我身旁。可这种想像令我无法承受。毕竟这封信是我父亲写的，他已死去了十一年。此时我需要安静。我捧着那沓信纸站在那里，感觉真的不同寻常。我好像觉得我发现了一本新影集，里面装着父亲和我崭新的照片。外面，雪下得正密。我从音乐学校回来时就已开始下雪。可第 1 4 页我想，不会积雪的，这才十一月呢。我坐到床上，开始读信。你坐好了没有，乔治？无

23、论如何，你可得坐稳啊，因为我马上要给你讲一个故事，它会令你的神经高度紧张。也许你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张黄色的皮沙发上，要是你们还没有买一张新沙发取代了它可我又能知道什么呢？此外，我也能清楚地想像到，你或许正坐在花园里的那把你一直都很喜欢的旧摇椅上？或许，你正坐在外面的露台上？我当然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季节。甚至，你们也许已不住在胡姆勒街。我又能知道什么呢？我一无所知。如今是谁在领导挪威政府？谁是联合国秘书长？请告诉我，哈勃望远镜现在的情况怎样？你知道这方面的事儿吗？当今的天文学家们对宇宙的结构了解得更多了吧？我曾多次尝试，设想未来几年的样子，可我却连大致勾勒一幅将来的你，亦即正在看信的你的模样，都

24、做不到。我第 1 5 页只知道你是谁，除此之外，我便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有多大了。也许你已十二岁，或者十四岁，而我，你的爸爸，却早已在时间之外了。事实上，我觉得自己此时就已经像个幽灵。每当我想到这一点，我就禁不住要大口大口地喘气。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幽灵常常会傻子似的喘气，并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其实，它们并不是要以这种方式吓唬走在它们后面的人，而是因为，在一种不同于它们自己所处的时间里呼吸，真的会令它们感到极度的困难。我们存在着。在此存在中，我们不仅占有一席之地，我们还分得了相应的时间。情况就是这样。所以，我的出发点只能出自于我此时所处的环境。我写信的时间是一九九年八月。

25、今天，也就是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肯定早已忘记了你和我在这个暖和的夏天经历的大多数事情，当时你才三岁半。但是，眼下这些日子仍然属于我们，我们还能在一起度第 1 6 页过许多美好的时光。我要向你倾吐一些目前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思绪。随着不断流逝的每一天，随着我们共同经历的每一件新的小事的发生和结束，你将来回忆起我的可能性也在不断增长。我现在开始以周和天为单位计算自己的时间。星期二，我们站在特鲁万塔上面，目之所及，能看到半个挪威王国，我们甚至能望见瑞典。当时，你妈妈也在，我们一家三口都在那儿可你还记得吗？至少，你能试着回忆一下吧，乔治？试一试吧，回忆一下。因为那一切，其实都还躲在你脑海里的某个角落

26、。你还记得你那条长长的木制玩具铁轨吗？你每天都要跟它玩好几个钟头。就在此刻，我正朝你的铁路望去：轨道、车厢，还有渡轮，它们散布在屋里的地板上，正如你离开它们时的那样在送你去幼儿园时，我不得不把你从所有的玩具中拖开。可那时，你的小手似乎还想去触摸它们。我不敢弄乱你的轨道，哪怕一小段。你还记得那台电脑吗？我们周末曾一起用它玩过游戏，第 1 7 页当它还是崭新的时候，放在我楼上的书房里。上周我将它移到下面来了。我现在宁愿待在全是你的东西的空间里。下午，你一直在这儿，你妈妈也在。而你的爷爷奶奶现在比以往来得更频繁了。这很好。你还记得你那辆绿色的三轮脚踏车吗？它此时就在屋外的石子路上，几乎还是全新的。如

27、果你还没有忘记它，那么，也许仅仅是由于它还一直放在车库里或是放在工具间里的某个角落里的缘故。不过，它肯定已旧得不能再用了我是这样想的。或者说，它正躺在跳蚤市场上。还有，那辆红色的童车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呢，乔治？是啊， 它现在怎么样了呢？你的记忆中肯定还有某些印象，比方说，我们在索恩万湖畔漫步的情景，或者是我们在度假别墅里的经历。我们曾在费尔斯多伦先后度过了三个周末。可我现在不敢再提问了，真的不敢了。对于“小乔治时代”的一切事情，或许如今的你早已忘得干干净净而那也正是我的时代。这一点，什么也改变不了。第 1 8 页我现在要给你讲一个故事，这我在前面就预告过了。可要我一下子为这封信找到一种合适的语

28、调，却让我很为难。也许，我已经犯下了一个错误：我此时求助于我无比熟悉的那个小家伙。但是，你现在肯定已不再是一个小家伙了当你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你已不再是那个留着金黄鬈发的小家伙了。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在这里喋喋不休，就像老妈子想要劝服小孩儿一样，而这是愚蠢的，因为我此时所要寻找的，是那个长大了的乔治我还不曾见过他，也永远不可能真正地与他交谈了。我看了看表，从我把你送到幼儿园去又回来，我在家里待了才一个小时。我们经过那条小溪时，你老想从车子里跳出来，想把一截树枝或者一颗石子扔进水中。有一次，你找到了一个空果汁瓶，你把它投进了水里。我从没想过要阻止你那样做，你第 1 9 页完全可以那样为所欲为。

29、大多数时候，一进幼儿园，你就会立即冲向你的玩伴，连“再见”也来不及跟我说一声。或许我可以认为，你觉得与我告别会占用你的而不是我的时间。这是一种奇怪的想法：老人似乎常常比小孩有更多的时间，尽管孩子们的整个人生尚未开始。其实，我还没有老到我的年龄值得一提的地步。不管怎样，我认为自己还是一个年轻人；或者，至少还是一位年轻的父亲。尽管如此，我却最想让时间停下脚步假如这些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那我绝不会反对。夜与昼自然还是要如期而至，日子还是要遵循它的流程依照它自己滚动的节律往前走，然后，下一个日子才得以准确地从同一处开始，就像前一天一样。如今，我已不再希求能获得比我到此为止已经有过的知识和经历

30、更多的见闻和体验。我只是无比渴望地想要保持我现在拥有的一切。然而，这一切却在悄然溜走，乔治。那些“不速之客”已开始行动，它们正贪婪地吞噬我的生命力。它们应该为此感到羞耻。第 2 0 页最近以来，每次送你到幼儿园，我都感到特别的美妙，同时也感到特别的艰难。因为，虽然我还能活动自如，甚至还能推动坐在童车里的你，但我暗中深知，我已病入膏肓。那是一些无情的疾病，它们能立刻将任何人捆绑在病床上。可怕的疾病通常都需要一段时间，直到它最终把你掀翻，并永远打倒在地。也许你还知道，我是医生。你妈妈一定对你讲过我的一些事，这我敢肯定。现在，我已让人给我开了病假单，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可不是那种愿意被医生牵着鼻子走

31、的病人也就是说，在我们的计算方式里，或者说，在我们这最后的相处中，有两种时间。我有时觉得，我们似乎分别站在浓雾弥漫的山颠，我们试图穿越这段距离找到对方，可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魔谷”。你刚刚跨越你生活道路上的这道“深谷”，而“谷底”的我，却可能永远见不着你了。尽管如此，在这些午后的日子里，也就是你在幼儿园里度过的那些下午，我仍然努力把自己的精力集中于“现在”会聚于第 2 1 页这个时刻，也就是你将来某个阅读此信的时刻，而这一时刻只属于你。你必须知道，此时我浑身灼热，因为我是在给我遗留于世的儿子写信。虽然看见我写给你的这些文字，也将使你深感痛苦，可我相信，你如今已长成了一个小男子汉。既然我能把这些字

32、句写到纸上，你也就必须能够承受阅读它们时带来的思考的压力。你都看见了，我面临着这样一个事实：我也许会离开一切，离开太阳和月亮，以及所有的一切首先是你妈妈和你。这就是真相，它令人痛苦。我要向你提出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乔治，所以我才写这封信。可在我能够提出这个问题之前，我还得先讲讲那个令人神经高度紧张的故事我已答应过你。自你出生以来，我就一直希望能给你讲这个故事。今天，也就是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你还太小，你当然听不懂这个故事。因此，它应该作为一份小小的“遗产”留给你。它第 2 2 页应该好好地保存在某处，默默地期待着你生命中的某一天。现在，这一天终于到了读到这里，我不由得抬起头来。我曾常常试图回忆父

33、亲，这会儿我又因为他在信里请求我这样做。再次尝试可在我的印象里，关于他的全部记忆几乎都出自于那些录像带和那本影集。不过我倒还记得起来，我从前确实有过他说的那条玩具铁路，但我对父亲的回忆却并没有因此就变得更为清晰。我的绿色三轮脚踏车确实是一直放在车棚里，我也一直记得这辆小车这我相当肯定。而那辆红色的手推小车，则一直放在屋后的工具间里。至于什么湖畔漫步，我就毫无印象了。我也想不起曾跟父亲一起到过特鲁万塔的事。特鲁万塔倒是我常去的地方，但我现在记得的，都是跟妈妈和尤尔根在一起的情景。有一次，我还只和尤尔根一起到过那里。当时，妈妈刚刚生下了米莉娅，正躺在医院里。我当然记得我们在费尔斯多伦的度假别墅里的

34、经历。可第 2 3 页是，在这些记忆里，我压根儿就找不到父亲的影子。记忆里只有妈妈、尤尔根和小米莉娅。我倒是常常读父亲生前写在一本旧记事簿里面的那些文字。不过问题在于，我并不知道我自己是否还真的能够记起他提到的那些事情。我对这些事情的记忆，跟我对那些照片和录像的记忆差不多。“在复活节前的星期六晚上，乔治和我筑了一间高得不得了的雪屋，还在里面点上了蜡烛”我当然读过这个故事，其中一些细节我都会背了。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是否真的在场。要知道，当父亲和我筑起那间点着许多蜡烛的、高得不得了的雪屋时，我才两岁半呢。当时我们还照了一张照片，可天太黑了，画面上只能看见那些蜡烛。此外还有一些事

35、情，在这封我正在阅读的长信中，父亲也问到了：请告诉我，哈勃望远镜现在的情况怎样？你知道这方面的事儿吗？当今的天文学家们对宇宙的结构了解得更多了吧？第 2 4 页读到这里，我感到背脊一阵冰凉，因为我刚刚写了一篇很长的家庭作业，谈的正好就是按英语中的太空望远镜说法，也就是“哈勃空间望远镜”。那次作业，班上有人写“英式足球”，有人写“辣妹演唱组”，还有达人写“罗德尔”。而我却跑到图书室，借出了所有关于哈勃望远镜的资料写了一篇作业。我前几周才交了家庭作业。老师在我本子上写的评语是：“对于这个艰深话题的尝试，你的思考是如此成熟、深思熟虑，运用的知识是如此的丰富。”老师说我的作业令他十分感动。我看了老师的

36、评语，那一瞬间，我体验到了也许从没有过的自豪。老师的评语前面还有一行题词：“献给一个业余天文学家的鲜花！”他甚至在旁边画了一束鲜花。难道父亲是个“千里眼”？或者说，他在我完成家庭作业后才几周，就向我问及哈勃望远镜的事儿这纯属偶然？难道说，这封信根本就不是真的？或者，我父亲还活着？又一阵寒意掠过我的脊梁。第 2 5 页我坐在床上，脑袋都想年四月二十五痛了。一九九日，哈勃望远镜由“发现”号航天飞机送入轨道，开始环绕地球运转。那恰好是父亲得病的年复活时候，就在一九九节过后，这一点，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对于这两件事情在时间上的巧合，我倒还从没有思考过。也许，就在载有哈勃望远镜的“发现”号从美国佛

37、罗里达州的卡纳维拉尔角发射的同一天，甚至同一小时或者同一分钟，父亲便得知了自己的病情。至此，我才能充分理解，他为什么会对太空望远镜的命运这么感兴趣。而实际情况是：当时，由于镜片磨制时的某些疏忽，哈勃的主镜存在严重的镜面误差。父亲当然不知道，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底，“奋进”号航天飞机的宇航员上去修正了那个瑕疵（那时，他去世几乎刚好三年）。自然，他也不可能知道，一九九七年二月，人们又给哈勃望远镜装配了一些有助于它增强“视力”的高级仪器。父亲已经去世。他不知道，哈勃望远镜拍摄了有史以来最好、最清晰的宇宙图片。我在因特网上找到了其中的许多第 2 6 页照片，而且还插了一些在我的作业里。有几张我最喜欢的，现

38、在就挂在我的房间里。例如，有一幅就是位于船底座的星的高清晰照片。这颗超巨大的变星距离我们太阳系有八千多星是银河系最庞大的星球之一，它光年。船底座会发生爆炸，成为一颗超新星，直到最终坍陷，变成一颗中子星，或者一个黑洞。我最喜欢的另一张照片，是位于天鹰内由巨大星云（也叫的气体和尘埃形成的柱状体的宇宙景观那就是星星诞生的地方！与一九九年相比，我们当今对于宇宙的认识自然要丰富得多。而其中许多知识的获得，首先就应该感谢哈勃太空望远镜。是它为我们拍摄了成千上万的河外星系和星云的照片。这些天体距离我们所在的银河系，通常都有数百万光年之远。此外，它还为我们提供了许多来自宇宙过去的简直完全难以置信的照片。这听起

39、来也许有些神奇：人们居然能够获得宇宙过去的照片。然而，用肉眼瞭望宇宙，与在时间中回顾过去的道理是完全一样的。光速能达到每秒三十万千米，尽管如此，从河外星系发出的光线却可能需要经过难以第 2 7 页想像的上百亿年才能到达我们因为宇宙本身就大的地球得难以想像。哈勃望远镜为我们拍摄了一些河外星系的照片，它们离地球有一百二十多亿光年。也就是说，哈勃望远镜看到了宇宙历史上一百二十多亿年以前的样子。这可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想像要知道，当时，宇宙诞生还不到十亿年啊！哈勃望远镜能让人的目光一直向后看，直到几乎看见产生了时间和空间的那次最初的“大爆炸”。我知道这方面的许多知识，所以我顺便在这里附带写了这些，但我不能

40、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写下来，毕竟我的家庭作业共有四十六页！父亲在他的信中提到了太空望远镜，这令我感到十分恐怖。我对太空研究一直很有兴趣。也许，把目光从发生在我们地球的那些事情上转向太空的这种能力，或多或少有些遗传性。可是，在家庭作业中，我本来也完全可以写“阿波罗计划”和第一批登上月球的人；我也可以写河外星系和黑洞，因为我也熟知有关河外星系和黑洞的方方面面，更不用说某些只带有黑洞的河外星系；我也可以写一写太阳系，连同那些最近才被人发现的行星，还有木星跟火星之间的巨大第 2 8 页小行星带；或者，我也完全可以写一写安装在夏威夷的那些巨型天文望远镜。然而，我却偏偏选择了哈勃望远镜来写，父亲是怎么猜到这一

41、点的呢？此时已不难理解，他为何还提到了联合国秘书长。要知道，我生于十月二十四日，也就是“联合国日”。联合国现任秘书长名叫科菲安南；而挪威政府元首如今是谢尔马格纳 邦德维克他刚刚取代了他的前任金斯 斯托滕贝格。我沉浸在自己的纷繁思绪里。这时，妈妈在敲门了，她想知道，我的情况是否还正常。“别来打扰我！”我大声说，“我才看了四页呢。 ”我心想：你尽管讲吧，父亲，给我讲那个“橙色女孩”。我坐在这里企盼着，因为你说的那一天，它已经来临此刻，正是我读信的时候。橙色女孩的故事始于一个下午，当时我正在国家剧院外面等候有轨电车。那是七十年代末期，时值晚秋。我记忆犹新的是，那会儿我仍然在品味我刚刚开始不第 2 9

42、 页久的医学系大学生生活。我觉得这种想像很新鲜：将来某一天，我会成为一名接待真正的患者的正式医生，病人们要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我。那时，我将身着白大褂，坐在一张宽大的写字台后面，我会一本正经地发话：“我们必须验一下血，约翰逊女士。”或者问道：“您这种症状出现多久了？ ”有轨电车终于来了，我老远就看见了它。它先从议会大厦外面滑过，然后慢腾腾地穿过施托尔丁门。迄今为止，不知是什么缘故，我一直想不起来，我当时到底想上哪儿去。不管怎么说，我随即登上了一辆蓝得发亮的电车，它开往终点站弗龙讷，里面坐得满满当当的。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有趣的女孩。她站在过道上，抱着一个大纸袋，里面全是滚圆饱满的甜橙

43、。她穿一件橙黄色的旅行滑雪衫。我还记得，我当时就在琢磨：她紧紧地贴身抱着的那个纸袋，又大又沉，似乎随时都可能从她手上滑脱。可更令我关注的，却并非是那些橙子，而是那个年轻女子本人。因为我随即发现，她身上具有某种十分第 3 0 页独特的东西，某种莫可名状的、神奇而迷人的特质。另外我还觉察到，她也正在看我。我甚至可以说，她的目光表明，她似乎终于从那些由车站拥向电车的人群中“找到”了我。这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几乎令人觉得，我们好像已经结成了某种“秘密同盟”。我一进入电车，她的目光就牢牢地盯住了我，使我这很有可只好看着另一个方向能，因为当时我颤抖得很厉害。虽然如此，我还是记得，在这一段短暂的电车旅途中，

44、我十分清楚而明确地想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女孩。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知她的名字，然而，从最初的那一瞬间起，她就开始对我施加了一种几乎令人害怕的力量。她比我矮一头，长长的黑发，褐色的眼睛。我估计，她大约十九岁，也就是说，跟我一样大。她抬起目光，可以说是在朝点头我，但我又看不见哪怕最轻微的头部动作。她对我大胆而狡黠地微笑，仿佛我们是老相识，或者（我现在可以坦率地说）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曾共同生活过整整一辈子她和我。我感觉得到从她褐色的眼睛里我读出了第 3 1 页某种暗示性的东西。她的微笑在她的脸蛋上幻化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虽然这并不是因为（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当时令我想起了一只小松鼠她就有那

45、么娇小玲珑。倘若我们真的共同生活过，那么我想，或许我们就是两只住在树上的小松鼠。跟这个神秘莫测的、抱着橙子、穿着橙色衣服的女孩过一辈子愉快的松鼠生活对我而言，这种想法绝不令人难受。可是，她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狡黠而挑衅地微笑呢？她真的是在对我笑？或者说，那只不过是她对自己心中忽然闪现的某个有趣念头的会心微笑而已，因此她的笑容就与我毫不相干？甚至于，她在嘲笑我？这也是一种可能性，对此我也不能毫不在意。可我自己并没有什么可笑之处啊。我想，我看起来一定是正常的。其实，可笑的恰恰是她，而不是我。你想，她怀抱这么一个沉甸甸的大纸袋压在她腹部，无可争议地产生了一种滑稽效果。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忍不住要笑，也就

46、是说，她在笑她自己？她或许非常善于自嘲。这可是一种优秀品质，并非人皆有之。第 3 2 页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于是我只盯着那个挤满橙子的大纸袋。眼看它马上就要掉了。我焦急地想，可别掉下来啊！可就在这时，它却偏偏掉下来了。那袋子里一定塞了五千克橙子，甚至，也许有八千克，或者十千克。当时，我们乘坐的那辆有轨电车正沿着德拉门大街上行。你不妨设想一下，它正竭尽全力慢腾腾地往前走着，它在美国大使馆外面停靠，它又在索里广场停靠。而此时，正当它这要拐进弗龙讷大街的时候，却发生了上面那一幕正是我一直担心的事情。车子威胁性地、摇摇晃晃地行驶着。我紧张地发现，这位“橙色女孩”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了。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

47、，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就是必须挽救那只装满橙子的大纸袋，使之免遭“不幸”的人。现在是的，就是现在！也许，就是这一闪念，它导致了一个可能是灾难性的错误。反正，接下来我实施了一个“命运攸关”的行动。你听第 3 3 页我讲，就在那一刹那，我奋力挺身上前，迅猛地伸出了双臂，一手托住了纸袋，另一手紧紧地搂住了那位年轻女子的腰肢。你猜，结果怎么着？那个穿着橙色旅行滑雪衫的女孩，她居然松开手让那个装满橙子的大纸袋掉了下去。或者说，也许正是我，是我把她的袋子撞出她的怀抱，哗的一下就飞了出去。那情景几乎就是好像我嫉妒她，故意要将她推到一边一样。结局自然很可悲，可能有三十或四十个橙子骨碌碌地滚到周围乘客们的脚下

48、，反正满车都是橙子。在我到此为止的短暂一生中，肯定也曾发生过这样那样令人难堪的事情，可是这一次的难堪，却真的不能不说是“登峰造极”了。这是我所经历过的最最难堪的一刻。说到此处，关于橙子这方面的叙述已经够多了，它们当然还会在有轨电车的地板上继续滚动几秒钟。但它们毕竟不是这个“电车故事”中的主人公。这时候，那女孩已转过脸来，她不再微笑。起初，她看起来只是有些伤心，至少她脸上掠过了一道阴影，好像每一个橙子对她来说都是特别重要的。是啊，乔治，那为数不少的橙子当中的每一个，显然都第 3 4 页是不可替代的。没过多久，我敢肯定，她已开始愤怒地抬头盯着我，并以这种方式让我非常明白：我应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负责

49、。姑且我感到，仿佛她生活的一半都已被破坏完全不论我自己的生活。顿时，我也觉得，我似乎已毁掉了我的未来。要是你当时也在场就好了，乔治，或许你能为我收拾残局。你肯定能说上几句诙谐而宽慰的话。可那时候，还没有可以让我牵着的一双小手。因为，从那时直到你出生，还得经过许多年。当时我羞愧难当，可我也顾不上什么了。为了尽可能捡回一些散落的橙子，我惶恐不安地四肢着地，在脏兮兮的横七竖八的靴子和皮鞋之间钻来钻去。我能找回的，只是其中的极少数。起初那个装橙子的大纸袋也已经裂开了。我很清楚，它对我们已经毫无用处。我忽然觉得，这简直就像一个苦涩的幽默：我竟糊里糊涂地就上了我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糊这个年轻女子的当里糊涂”

50、啊！见此情景，有两位乘客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第 3 5 页但他们情绪愉快，并无恶意，否则少不了一些令人厌恶的怪相。此时，车内拥挤不堪，令人难受。我心里明白，所有看见刚才那一幕“好戏”的乘客，都会把我当成这个不幸事件的“罪魁祸首”。尽管我的本意是要完成一次颇有骑士风度的 “营救行动” 。关于这次不幸的电车经历，我始终记得。最后那一幅场景是这样的：我站在那儿，怀里抱满橙子还有两个我已塞进裤兜。我再次走到那个身着橙色滑雪衫的女孩面前，她看着我的眼睛，不无挖苦地说：“你这个圣诞老人！”她在责备我，这是显然的，可她的情绪似乎也由此又变得好起来了。于是，她用一半是和解，一半是嘲讽的口气问我“：可以给我一个